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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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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原諒你

在元旦假期剩餘的兩天裏,陳默過得很悠閑。

她去了冬寶寺踩點找靈感,爬上冬桂山看了雪,空閑的時候會在保鏢的陪同下到舊城區的夜市上閑逛。假期的最後一天晚上,她正從健身房裏結束了一個鐘頭的慢跑,感覺到有人正在不遠處盯著她。

因為酒店裏相對安全,保鏢沒有守在身邊,陳默只得警覺地一邊喝水一邊悄悄環顧四周。可健身房裏除了另外幾個正在跑步擼鐵的客人,以及站在門口的服務員之外,並沒有什麽其他可疑人員。

於是她不緊不慢離開了健身房,回到頂層客房。

又過了半小時左右,陳默洗完澡換了身衣服,準備妥當後再次出門。經過大堂服務臺時,她似乎想起忘了帶什麽東西,轉身折返,恰好看到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身影匆匆朝角落防煙門的方向一閃而過。

她只是當做沒看見,徑直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後,不遠處那扇防煙門悄然打開,一個女人探出半個身子,眼睛直直盯著那扇剛關上的電梯門。

可電梯門卻再一次開了。

陳默和兩個保鏢就站在電梯廂裏,三雙眼睛正緊緊盯著她。女人頓時驚慌不已,沒來得及轉身逃開,就被沖過來的兩個保鏢逮住了。

陳默走上前,低頭看著女人的臉:“你剛才在跟蹤我?”

“沒有!誰跟蹤你了!”

見對方矢口否認,保鏢迅速遞來一只手機,屏幕裏正在播放她穿著酒店制服在健身房門口探頭探腦的畫面。

“你並不是這間酒店的服務員,為什麽會穿著制服出現在健身房?”

女人盯著屏幕,終於和盤托出。

她坦白,她的閨蜜在這間酒店上班,閨蜜幫她打聽到陳默正在健身房裏,她便偷偷換上閨蜜的制服潛入,在暗處偷偷打量。

“之前同學群裏有人說你回冬城了,就住在這裏。”女人躲閃著目光,沒什麽底氣地小聲說,“我想著,剛好認識酒店裏的人,就順便過來看看你,想著,和你打聲招呼什麽的。”

陳默笑了:“你果然還是很愛我啊,唐夢然。”

***

唐夢然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

陳默沒有把她交給酒店的安保部,沒有連累到還在工作的閨蜜,也沒有在大堂裏當眾斥責她跟蹤的不齒行為。陳默反倒帶著她坐進大堂一角的咖啡廳裏,還給她點了杯咖啡。

唐夢然惴惴不安地坐在陳默對面,小心翼翼打量著她,心裏有一百個問號。

陳默什麽也沒說,一邊喝咖啡,一邊偶爾拿起手機回覆消息。

唐夢然暗暗打量著她,心想,她現在真是漂亮得奪目耀眼啊。明明只是畫了淡妝,眉眼卻十分動人,長發慵懶地夾在腦後,優雅又溫婉,甚至連垂落在耳側的發絲也在營造著美妙的氛圍,一件裁剪細膩的駝色大衣很隨意地裹在她的身上,唐夢然記得某個女明星前陣子也穿過一件同樣的。

確實像徐江海所說,現在的陳默看起來很體面,很富有。

唐夢然突然冒出如果自己也如此打扮會是什麽樣子的想法,這個念頭讓她突然有點汗顏,畢竟十多年前她就常常這麽想。

模仿她高高紮起的馬尾,模仿她穿做舊的T恤和磨出洞的牛仔褲,甚至模仿她生氣時皺鼻子的可愛樣子。

後來唐夢然才知道,永遠都紮著馬尾是因為她家裏窮得沒錢打理頭發,衣褲也並不是故意做舊而是她媽媽從廢品站收來的,至於皺鼻子,那只是因為陳默患有鼻炎。知道真相的唐夢然更加不開心了,再後來,她成了李曉欣的跟班之一,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發洩心中的恨意。

唐夢然始終不懂,為什麽每天精心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竟不如喪著臉的陳默引人註目。

於是她威脅陳默,以後不允許學她紮馬尾,不然就用剪刀把她的頭發剪光,不許學她皺鼻子,不然就把她的鼻梁打歪。

有段時間,她們總是諷刺陳默“學人精”,嘲笑多了,唐夢然甚至忘記了自己才是那個學人精。

過去的記憶被時間的長河染色,已經變得很模糊,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令唐夢然覺得非常不真切,卻又隱隱體會到被來自過去的羞愧感鞭笞的疼痛。

已經過去了十來分鐘,陳默依然什麽也沒說,仿佛唐夢然根本不存在一樣。可是唐夢然知道,冥冥之中還有一雙眼睛,正從天上死死盯著她。

實在難以忍受這份沈默,唐夢然小心翼翼問:“陳默,你是來這邊旅游度假的嗎?”

陳默擡眼,淡淡笑著回答:“來工作。”

她的笑容很溫柔,眼底卻很冷,這樣的反差讓唐夢然感覺更窒息了。

“嗯。”唐夢然尷尬賠笑,“挺好的。”

“你結婚了?”

唐夢然楞住,發現陳默的目光正落在她左手無名指的那枚戒指上。她連忙裝作整理褲子,把手收到了桌子底下。她並不想在對方面前展示那枚過分暗淡的婚戒,然後沒什麽底氣地“嗯”了一聲。

“有孩子了?”

唐夢然一口氣梗在胸口,下意識用手捂住肚子,搖了搖頭。

“老公有這個想法,我們還在,準備。”

“都說有了孩子就會變得很忙,仿佛時間都不是自己的,總要操心她吃飽了嗎,著沒著涼,開不開心,有沒有在學校裏被人欺負......”

陳默淡淡說著,唐夢然的神情卻越發緊張。尤其是最後那句,簡直像是一把刀直接刺進她的心裏。

放下杯子,陳默的話鋒一轉:“你在酒店工作的那個閨蜜,是李曉欣?”

唐夢然傻眼,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連忙撇清關系:“不是不是,是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不是咱們從前的同學。”

“我還以為,你們的關系很好。”陳默說著,冷冷看進她的眼裏。

“怎麽可能!我和她已經很久沒聯系了!”

唐夢然急火攻心,差點就要站起身來辯駁。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連忙脫口辯解:“其實從那個人休學之後,我們沒什麽聯系了,要不是你提起來,我完全都不知道她還在這裏工作。”

陳默什麽也沒說,只是淡淡地看著她:“你是不是在害怕什麽?”

唐夢然趕緊低下頭,試圖藏起臉上的表情。

“還以為,”陳默笑笑,“是我讓你回憶起從前的事了。”

她平淡到仿佛不帶任何情緒的話,又讓唐夢然的恐懼加深了幾分。她哆嗦著責備自己,今天就不該來管閑事的,陳默如今過得怎麽樣,她有什麽好打聽的!

可是從小到大,她就是很在乎這些東西,難以抑制地在乎啊。

有瞬間,唐夢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道來自過去的視線扒了個光,仿佛在舊日的某個場景裏,那個衣不蔽體地縮在眾人眼前的其實是她。

太令人窒息了。

唐夢然羞愧難當,心慌意亂,拿起咖啡匆匆喝下一大半,心跳卻越發急促。

終於她低下頭,小聲倉促地說了句:“對不起。”

她知道,陳默一定會對此不屑一笑,擡起頭,卻發現對方正在認真地盯著她。

眼底與其說是冷冰冰的,倒不如形容為淡漠,仿佛在看著一個和自己毫不相關的可憐路人。沒有惡意,但也沒有絲毫善意,陳默正用一種近乎冰冷的憐憫看著她。

“那時候的我,真是個爛人。”

目光相接,就像是穿越進了懺悔室,唐夢然開閘放水般繼續說道。她突然展露出一種近乎失態的笑,那尷尬的笑容十分難看,就像在哭一樣。

“你說,人是不是很奇怪啊......其實這些年我都快忘記你了,可前天晚上在群裏突然刷到關於你來冬城的消息後,我一整晚翻來覆去沒怎麽睡著,心裏想著無論如何也要過來看看你,確認你是不是真像徐江海說的那樣光鮮亮麗......在你看來,我一定很可笑吧......直到剛剛,我才意識到,不管你過得好與不好,我都不會開心的。”

聽著唐夢然莫名其妙的心裏話,陳默皺了皺鼻子,依舊什麽也沒說。

“是啊。”唐夢然低下頭,突然深深嘆了聲,有些神經質地不停搓起雙手,“回頭看看,我的不開心,其實並不是因為你,而是源於我自己......我這個人吧,生性要強,無論在哪兒都想得到周圍人的關註,可是,呵呵,我能力有限,總是事與願違......”

可是人活著,並不是活給周圍人看的。你都這麽大了,還不懂這個道理嗎?

陳默在心底冷冷評價道,但她並沒有開口說什麽,因為對方根本不配聽到她的心裏話。

唐夢然呆呆看著她,在一段得不到回應的沈默後,她繼續說道:“那時候的我太惡劣,對你做了那麽多不可原諒的事......一想到如果今後我也有了女兒,她在學校被同學那樣欺負......哎,我就害怕得發抖,然後,這樣的念頭一旦有了,就好像永遠烙在心裏了,它不停折磨我,簡直是,太難受了。”

聽到這裏,陳默突然有點想笑,心說,你這不值錢的懺悔原來是在擔心未來的孩子遭報應啊。

“對不起,陳默,原諒我,請你一定要原諒我!”

唐夢然面如死灰地說完,突然起身,在陳默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陳默依舊不為所動,垂眼盯住眼前石化般的唐夢然,冷著臉說道:“不可能。”

唐夢然怔了一下,擡眼道:“你......我求你了......”

“你這是什麽眼神?”陳默直視她,冷冷說,“想說你很高貴?我很狹隘?”

“不,我真的,是真心向你道歉。”

“我也是真心告訴你,道歉沒用。”

說著,陳默突然笑了,她仰著頭,笑聲有些張狂。唐夢然頓時無措,又驚又怕地看著她。

“你知道嗎,當年我最後一次見你的好朋友李曉欣時,我祝她變成孤兒。”陳默玩味著對方臉上的驚慌和害怕,聲音顫抖,興致勃勃地繼續向她分享,“所以啊,你們這些人,幹嗎惹我?”

唐夢然哆嗦了一下,臉白了。

咖啡見底,陳默終於站起來,唐夢然依舊杵在那一動不動。

從唐夢然身邊走開時,陳默稍稍偏過頭小聲說道:“如果真想懺悔,你不妨試試每天早起晚睡時,跪在地上想著我的臉,虔誠地說,‘陳默,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說不定哪天我聽煩了,就寬宏大量,不去打擾你的孩子了。”

這近乎耳語的話讓唐夢然面如死灰,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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